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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5节(第1页)

&esp;&esp;她原不想跟行,一是虽已嫁为人妇,但同她的夫君,仍似陌生人,与其同他与他家人出游,倒不如留她一人,安安静静看书抚琴,二是狩猎见血,她不喜欢看这等场景,原见宇文泓似不愿携她同往,也是推辞不去的,但世子殿下道他在西苑附近有座别业,若她无意狩游,在别业内歇歇,在附近走走,赏看春光,踏青散心也可,她还要推辞时,年少的四公子又追着问她,是不是他要跟去所以嫂嫂不去,如此那他就不去了,说话时强忍对狩游的向往期待,还有隐隐的委屈,弄得她无法,只能随行跟来。

&esp;&esp;从雍王府出发时,时间已经不早,如此不紧不慢地抵达西苑围场,已近午时,宇文清建议先往别业用完午膳,再行狩游之事,但二弟宇文泓却忍等不得,扬鞭纵马,就这么一骑当先地往林场奔去,扬声让兄弟速速追上。

&esp;&esp;宇文沨叫着“二哥”,便扬鞭跟了上去,几十名扈从鞭马跟随,萧观音刚被搀扶下车,连夫君的脸都没瞧见,就见几十匹飞骑踏得烟尘滚滚,绝尘而去,她怔立原地片刻,见宇文清打马过来,和声问她是否需用午膳。

&esp;&esp;萧观音微摇了摇头,宇文清又让人牵了一匹红鬃马过来,供她驱使,极少出游的萧观音,其实不大擅长骑马,一手牵着缰绳,一脚踩着马蹬,在侍女阿措的搀帮下,刚坐上马背没一会儿,那马一甩脖子,她差点就没能控住这匹骏骑。

&esp;&esp;宇文清见状,差点就在众目睽睽下伸手去扶,幸而收住,他看她紧张地抓着缰绳坐稳、暗舒了一口气、还轻摸了摸马首试着安抚的样子,不似先前超乎年纪的沉静,露出几分小女子的可爱,不禁唇浮笑意,下马对她道:“弟妹骑我这匹马吧,我这马旁的好处还是其次,最大的好处就是听话,我叫它乖些,它必温温顺顺的,定不会惊着了弟妹。”

&esp;&esp;说些轻揪着白马马耳凑近低语几句,好像真同白马说了什么,不待萧观音推辞,即笑催着道:“弟妹快些,不然二弟他们越跑越远,我们就追不上了。”

&esp;&esp;萧观音暗想宇文家男儿都极会说话,说话总叫人推拒不得,谢过之后,转骑了白马,宇文清骑了那匹红鬃良马,两人在扈从簇拥下,朝原先宇文泓与宇文沨离开方向,追了一阵,仍不见人影,不知他们跑往哪里去了。

&esp;&esp;西苑围场山林起伏、占地广袤,随意寻追,怕会天南地北,越追越远,宇文清遂命扈从分成几队,往不同方向寻追探报,而后驱马慢行,边等着回报,边笑对萧观音道:“我这二弟自从病后,性子就像小孩儿一样,想说什么便说什么,想做什么便做什么,虽说没有坏心,但有时无意间或会伤人,弟妹只当童言听罢了,不要往心里去。”

&esp;&esp;萧观音听说过宇文泓是在十岁那年大病一场后,才失智痴憨,如同三岁小儿,出于慈心,关切问道:“这病,就治不好了吗?”

&esp;&esp;宇文清微敛了面上笑意,摇了摇头,“其实这些年,家里一直有为二弟延医问药,我每听说有好大夫,也立会请来看看二弟的病,但……”,沉默片刻,望向四周浓郁的深林,叹息着道,“当年二弟就是来这西苑围场狩猎时,不慎摔马,伤到了头部,才会生了这痴病。”

&esp;&esp;萧观音从前只听说是病,还是头次听到这内情,怔怔看向宇文清,听他继续道:“当时二弟流血如注,几天几夜昏迷不醒,大夫们都束手无策,只能由听天命,后来虽天命庇佑,二弟人从鬼门关走回来了,但心智,却自此丢了……”

&esp;&esp;长久的沉默后,他道:“其实,二弟当年极聪明,一众兄弟里,没有比得上他的”,阳光垂覆的林枝,在男子眉眼间覆下几丝阴影,宇文清微顿了顿,声音轻道,“我也不如。”

&esp;&esp;拥怀

&esp;&esp;“犹记得小的时候,父王曾给我们几个年长些的孩子,一人一团乱丝,让我们设法解开,我和三弟、四弟等,望着那一团团乱麻,都是想办法一根根理顺抽出,独二弟直接抽出佩刀,眼也不眨地,就将乱丝砍成了几段,掷地有声道:‘乱者须斩!’父王对此十分赞许,道天下间聪明人多的是,但能成大事者,不仅得有智计,还得想常人所不能想,不拘一格,行事果断,敢想敢做,如此,方有成大事的可能。

&esp;&esp;若不是那次不慎摔马、失了心智,二弟他,定是父王口中的“能成大事”之人,一次,父王为了试我们几个儿子的胆略,在我们外出时,分别派兵士扮作叛乱贼人,假装攻击。说来不怕弟妹笑话,那时我与年幼的几个弟弟,都只有奔逃而已,独二弟他,以九岁之龄,指挥身边寥寥几名侍卫,借助地形,边隐匿踪迹,边试图反杀,后来,那‘叛乱贼首’向二弟说明实情,二弟犹不轻信,将那‘贼首’捆缚了送到父王面前,父王见之大悦,道诸子之中,二弟胆略,最是像他。”

&esp;&esp;宇文清说至此处,沉默有顷,方继续道:“这些事,虽已过去有些年头了,但总在我心头浮起,每每望着二弟现在这般,回想从前,总替他感到可惜,外人因为二弟的痴病,在背后拿些混话编排他笑他,二弟他听不懂,不会哀怒,但我们这些兄弟听了,心里总是很不好过。”

&esp;&esp;穿林透洒的清澈阳光中,他静静地望着身边女子道:“夫妻之间,难免会有些龃龉,有时言辞之间,拌上几句也是常事,或还会因为气盛,口不择言,原本这也是人之常情,外人不该说些什么,但清因身为人兄,另有私心,有一不情之请,还望弟妹日后与二弟相处时,无论发生何事,都不要拿痴傻之事,来刺讽二弟。”

&esp;&esp;萧观音自道不会,宇文清拱手谢过,又含笑对她道:“弟妹既入了雍王府,从今往后,就是一家人,日后有何难处,尽可与清说,若是二弟他不懂事,欺负你了,也尽可告诉我或母妃,母妃虽宠爱二弟,但不会因此不明事理,定会为弟妹做主,我这做大哥的,也不会由着二弟胡闹。”

&esp;&esp;萧观音如仪得体客气几句,两人仍歇马在这片林薮处,边等着探报的扈从,边随说了些闲话,如此等了许久,探报的扈从仍未归来,而日头渐高,瞧着应已过了午时了。

&esp;&esp;“二弟烤肉确实有一手,但赶不上吃,滋味再美也是无用”,宇文清从侍从手中接过长弓,又自腰带处箭筒拈出一支长箭,边张弓搭箭,边笑对萧观音道,“断没有让新妇来我宇文家首日,就空腹挨饿的道理。”

&esp;&esp;隐在远处灌木丛中一只落单小鹿,浑不知它的一双小巧鹿耳,已暴露了它的踪迹,稚嫩的身躯,被即将破空而出的冷厉箭矢对准了要害,性命在下一瞬间,就要终结,再也见不到青青碧草,明灿天光。

&esp;&esp;尖锐的箭头,在洒林的日光下,冷冷折射出刺目的寒光,萧观音执缰的手不由发紧,身子也绷直了些,眼望着那将要夺命的弓箭,朱唇微动,想要开口说些什么,但唇微微翕合,却又没有发出声音,正犹豫时,宇文清似察觉了她的异常,保持着张弓欲射的动作,看了过来,“……弟妹不忍?”

&esp;&esp;萧观音唇微动了动,还是没有说话,宇文清凝望她须臾,已主动放下了手中的长弓,淡笑着道:“是我疏忽了,忘了弟妹有个佛名,应也是佛心之人,怎见得了杀生?”

&esp;&esp;不似他那位说话随心所欲的二弟,宇文清精于言辞,擅揣人心,说话惯能让人如沐春风,但他揣测着身边女子心意,主动放下弓箭,道出此句,却见女子并不是他想象中的反应,而是闻言微低下头,白皙如玉的双颊,在薰暖的春阳下,灼浮出两抹淡淡的红云,似在羞惭。

&esp;&esp;宇文清虽年纪尚轻,但一因身经乱世,幼时经历坎坷,见惯世态炎凉,二因家中太平表象之下,各势角逐,暗流汹涌,三因少即入朝,参与政事,阅人无数,故年纪轻轻,即见过各种人心,少有不解之事,但此时,却是真真看不明白身边的女子,无法猜知她为何如此,怔惑着问道:“……可是我说错了什么?”

&esp;&esp;女子微摇了摇头,“是我羞惭难当罢了”,她抬起头来,明眸澄澈地看向他道,“我当不得世子所说的‘佛心之人’,虽然自幼随母礼佛,研修佛理,但我佛心不坚,旁人拿这话来说我时,我总是难忍愧惭,叫世子殿下见笑了。”

&esp;&esp;宇文清不想她是为这个,哑然失笑道:“佛家有言,放下屠刀,立地成佛,弟妹是心善之人,不仅今日救下一只小鹿,想来从前也做过许多善事,救下过许多生灵,既然恶人放下屠刀都可成佛,弟妹这般的善人,如何当不得‘佛心’二字?”

&esp;&esp;女子仍是摇了摇头,神情认真,“佛心之人,当意念坚定,心怀大爱,视众生平等,可我礼佛多年,却是随着年纪渐长,越发困惑,譬如见鹿有难,应该救之,可若是人因此腹饥而亡,是否算造杀孽,被鹿所啃食的草叶,又是否算是生灵,佛家云一花一世界,一叶一菩提,又云众生平等,可天地间,又另有天道,人食鹿,鹿食草,如不遵此道,不从此欲,即三千世界,无生灵可活,尽是虚无,如此想来,竟似是有杀有欲才有生,可杀与欲,本应与生对立,我越想越是困惑,这般离经叛典,佛心不坚,哪里算‘佛心之人’?”

&esp;&esp;繁枝垂覆的茂密春林,将午时炽热灿烂的春阳,筛如月光一般,淡淡洒落在幽静的深林之间,清风徐拂,白蝶翩翩,一束束打旋着飞尘与草木清香的光影中,洁白如雪的高大马背上,女子皓如霜月,周身都似萦拢上了一层淡淡的光辉,粲若琉璃。

&esp;&esp;原不是心思复杂难揣,而是因为太过干净,澄若琉璃,流光耀目,才叫人看不明白,宇文清一时心中絮乱,怔怔凝望着女子不语,而萧观音直抒胸臆后,见宇文清怔看着她,想是自己这些话听来太奇怪了,不大好意思道:“我胡言乱语,世子殿下当笑话听就是了。”

&esp;&esp;“……不,很……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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